從她初診診斷出腫瘤的那一刻開始，我一直都在自責為什麼會讓 Hana 有這麼一天。
當 Hana 已經 10 歲多的時候，她的後腳越來越沒力，在家裡已經無法像以前一樣馬上起身，我們也開始讓她穿寶寶止滑襪，幫助她在爬起來的時候比較好施力，雖然走路走不久，但每天去三次公園還是可以走走晃晃。2016 年 9 月她腸胃不太好，時不時會有軟便甚至是血便的狀況，當時做了徹底的血檢，超音波檢查與 X 光檢查，都沒有問題，指數都很正常，於是更加強在益生菌的攝取後，便便的狀況又回復正常，又這樣開開心心看似健健康康地過了兩個多月。
直到 12 月初，她的身上開始有幾顆腫塊冒出，之前在她六歲的時候，身上就有一些小腫塊，當時也有手術切除，檢驗後看起來也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，另外一顆醫生則是說脂肪球，如果沒有突然變大，就可以不用過度擔心。但這次冒出的腫塊感覺裡面是液體，12 月中我父親帶去左岸檢查，有抽出腫塊裡面的液體，結果就是血液，但血液的組成很一般，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，於是醫生說如果很介意的話，就把那一塊血腫挖除，看看是那一塊組織有什麼狀況，不然就先觀察。
到了 12 月底，Hana 開始走路有異狀，我以為就像往年冬天她的關節會特別不舒服，想著隔天就帶著 Hana 去看醫生，但跨年還是想要帶著 Hana 到大直家和朋友們一起跨年，Hana 在大直家就連換姿勢趴，都會不舒服地叫出聲，更讓我擔心她的關節。1 月 1 日就趕緊帶著 Hana 從大直直奔左岸動物醫院。張醫生檢查了 Hana 的走路狀況，建議我用非類固醇的止痛藥給 Hana 吃，但非類固醇止痛藥很傷腎，要先檢查 Hana 的腎指數是不是可以吃。因為 Hana 9 月才做過全套血檢，所以就只有單純驗腎指數，現在回頭看，是我錯失一次做血檢然後發現 Hana 貧血的機會。
Hana 吃了止痛藥後，果然好走了些，於是我也同步開始找做水療復健的資訊，也要徹底了解目前 Hana 關節的狀況，卻不想跑到美國愛屋這麼遠，而剛好左岸的關醫生就是從美國愛屋過來的醫生，擅長關節問題，於是就約了 1 月 9 日早上帶 Hana 做完整的關節 X 光檢查。想著要鍛鍊 Hana 的後腿肌肉，於是 1 月 7 日禮拜六還帶著 Hana 去新店的狗游泳池自我水療，Hana 游得不快，但感覺是在享受游泳這件事，但上岸後，她突然好像喘不過來，全身都在發抖，嚇得我不斷安撫她，讓她好好休息。回到家後她也呼呼大睡，但隔天完全沒辦法走，光是走到社區中庭後，就趴在那不動，只好陪著她休息 30 分鐘後，在慢慢扶著她的屁股走路回家。
終於到了 1 月 9 日星期一，早上刻意不給 Hana 吃飯喝水，就是為了十點半要麻醉做 X 光的檢查。到了左岸，關醫生要下針的時候，發現 Hana 的左前腳找不到血管，換到右前腳的時候，把毛一剃，才發現 Hana 的右前腳整隻是瘀血腫脹的，於是安排全套血檢，並且以不麻醉的方式，做前後腳的 X 光拍攝，以及順便做胸腔與腹腔。父親和我一起進 X 光室固定 Hana 的姿勢做拍攝，但拍了幾張後，讓我爸爸的身體不舒服，於是就讓爸爸先回家休息。血檢結果和 X 光片出來了，關醫生先是跟我說 Hana 的關節問題，她的後腳，一腳是已經脫出，另一腳是關節窩磨損得差不多了，她說她通常會建議可以考慮做關節置換手術，但語鋒一轉，說 Hana 還有更嚴重的問題要解決，現在是要讓她先活下去。
「先活下去？」
關醫生開了 Hana 胸腔的片子給我看，霧茫茫的一片。她說會有這樣的片子，可能原因是兩個，一個是肺部吸入黴菌，但美國環境比較有這種可能性，另一個則是瀰漫性的腫瘤，尤其 Hana 的紅血球與血小板過低，嚴重貧血與凝血功能不佳，應該就是得了腫瘤。她無法百分之百肯定是原生於肺部的腫瘤，還是移轉到肺部的，但她也不建議做任何積極式的治療，因為要開胸腔大刀，一麻醉下去，按照 Hana 的呼吸器官的狀況，是很可能醒不來的，建議我就是採用安寧照顧，只要 Hana 肯吃，喜歡吃什麼，就讓她吃，因為病程發展得很快，很可能一個月就差不多了。關醫生另外看了 Hana 九月的診斷病歷，發現她九月照到的胸腔片子，都還是很正常乾淨的，轉眼兩個多月，卻已經是癌末階段。
我開始哭，真的很不願意相信這個診斷，哽咽地問醫生我還能為 Hana 做些什麼，因為我不願這樣眼睜睜地就讓 Hana 走，但又不想折磨或是讓 Hana 覺得痛苦。醫生建議可以開始找朋友的狗或是血犬幫 Hana 輸血，稍微改善她的貧血狀況，可以再多撐一個禮拜，也鼓勵如果還需要找其他醫生，可以去找她的指導教授，台大動物醫院腫瘤專科醫生李醫生。當天 Hana 的診療方式就是先打維他命K，幫助 Hana 右前腳和胸口的瘀血退掉，還打了造血針，並且開了雲南白藥膠囊幫助凝血與嗎啡降低關節疼痛感。我在診療室哭得很傷心時，已經不好走路的 Hana，竟然還從大廳爬起來走進來找我， 我抱著她說對不起媽媽不哭了，不應該讓妳還擔心我。現在想起 Hana 走過來找我安慰我的那一幕，我的眼淚還是止不住。
中午送 Hana 回到家，下午還是得出門上班，在路上很傷心，但突然覺得不能只顧著傷心，眼前最重要的是我不能放棄任何一絲希望，於是打電話請關醫生和張醫生幫忙準備 Hana 的病歷資料和台大轉診單，讓我預約台大李醫生的看診。另外也聯絡 Amy 姐，買了補血錠，提高免疫力和抗癌的牛樟芝和葡聚醣，還有去買了「簡愛」的全肉飼料，說是可以調整至鹼性體質。一切就只在乎怎麼樣可以讓 Hana 更舒服一點，以及可以跟我們走更長一點。當晚也把 Hana 需要血液配對的訊息發布出去，其實自己很沒把握，能不能找到人幫忙，畢竟自己都寫 Hana 是因為腫瘤關係貧血，而我希望可以延長 Hana 時間的心情來徵求，會不會有人覺得為什麼我的寶貝要去幫忙一隻時日不多的狗。事後證明我錯了，這個世界還是有熱心以及同理心的主人，願意帶著他們的寶貝，去幫助和成就另個生命的圓滿，找捐血犬的那幾天，讓我對對所有為我伸出援手與關心的人，有無盡的感激。
事前關醫生說李醫生的診很難掛，很可能會掛到年後，1 月 11 日我送出台大掛號的約診單，當天下午就接到電話通知，安排 1 月 16 日的第一診檢查，真的很幸運可以這麼快就排到診。1 月 14 日 Hana 輸血完後，狀況和食慾好了些。1 月 16 日早上十點我們就去醫院報到，讓實習學生觸診，問診，做資料搜集，直到十一點多終於見到李醫生。李醫生說，根據 Hana 的狀況，貧血，血小板低下，身上有血腫，但白血球正常，肺部瀰漫性腫瘤，應該就是惡性血管瘤。雖然伯恩山犬的好發癌症，不是惡性血管瘤，但一樣常見於大型犬。通常都是腫瘤細胞會先從脾臟或心臟開始，轉移到全身只要有血管的地方。如果早期發現，可以做胰臟腫瘤的切除，但還是得做化療，控制癌細胞，但還是只能多活三個月。而她現在身上的這些血腫，都已經是癌症末期的移轉現象了。雖然 Hana 的造血功能很好，但因為大量耗損紅血球和血小板的關係，還是一樣會有貧血狀況。我問醫生 Hana 會不會感覺痛苦，如果會的話，我會很捨不得，甚至考慮要不要「Put her to sleep」(我完全無法說出安樂兩個字)。
醫生說 Hana 不會覺得痛苦，但會因為貧血的關係，會食慾不好，疲倦，容易喘，比較糟的話，就是會缺氧，癲憪抽慉或是休克掙扎，因為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，幸運的話，就是在逐漸呼吸微弱的狀況下走。我雖然知道這一趟是尋求第二意見，但是要再次面對這種無能為力而自責，真的很難過。因為 Hana 也在診療室裡，我壓抑著想大哭的情緒，哽咽地問醫生是不是我在什麼過程不夠仔細或是做不好，李醫生說我們可以把她照顧到 11 歲已經很棒了，這種純種犬的癌症問題是很常見的，現在我們能做的，就是補充她的熱量與蛋白質的攝取，飼料不肯吃，那就煎雞肉和雞蛋給她吃，牛肉對狗來說不好消化，什麼少油少鹽少調味已經不是最該在乎的重點，現在是只要肯吃，就有體力和希望。當天的診斷，醫生不建議使用口服性化療藥物，現在如果真的要服用藥物，就是高劑量的類固醇，去抑制血小板的耗損，但類固醇又會讓 Hana 肌肉無力，以及尿量會大增，請我考慮給 Hana 包尿布。下午和關醫生通過電話，她會建議不要給 Hana 吃這麼高劑量的類固醇，不然是真的會躺在自己的尿液過剩下的日子。
Hana 在差兩個月就 11 歲了，換算人的年齡也是 80 歲的老婆婆了，我想 Hana 應該也不喜歡自己變老的無力感，以及要有尊嚴的生活品質，和爸爸媽媽討論後，我們決定要給 Hana 最愉快最開心的日子，給她想吃的，早早下班回到家就是守在她身邊，給她我們所有的疼愛，包容和關心，因為李醫生說，應該就是這一兩個禮拜，甚至不超過一個月了......我在我媽面前哭的時候，我媽說不可以在 Hana 面前哭，Hana 現在還好好的，不要哭得這麼傷心，讓 Hana 擔心。老人家或許看過的生生死死比我多些，他們也很難過，但還是能比較理性地安慰我，生命都會走到盡頭，更何況我們都很疼愛 Hana ，Hana 是過得很幸福的，要我要學會接受和放手。
終究都要放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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